電蚊拍 -- 唐繼宗
家裡書房的蚊子拚命地拍動著透明的小翼片作完美的瞬間移位逃命動作, 為的是要逃避那在空中揮舞又顯得有點笨拙的死亡之網的熱吻. 所謂“功多藝熟”, “人定勝天”, 過了不到兩三分鐘, 在一下閃光, 聽到物體受壓剎那膨脹的爆炸聲, 再飄來一股燒焦味道之後, 終於結束了一起不經意的追逐遊戲, 但同時一條生命亦隨之而結束.
有一位舊同事, 她和她的教友跟隨著一位來自越南的女子 – 她們叫她“師傅”的修鍊多年. 她們信的不是佛, 不是道, 但平常吃素, 經常打坐. 有一天我問她您們眾師兄弟姐妹求的是甚麼? 她一臉認真的對我說是為了在生命結束前的那一刻得以善終! 她的信仰相信任何生命到訪這世界都是一場學習, 是一門功課, 而死亡只不過是標誌著學分修滿, 准予畢業. 那刻我的心裡在想您們這班人天天都在努力修行, 原來就是為了“好死”!? 不會吧!
家裡的電話鈴聲在十月初的清涼又寧靜的破曉響起, 接過電話, 電話筒的另一頭傳來姊的聲音說媽在半夜進了急診室. 說實在當時確實是有點擔心, 但又不會太擔心, 因為媽才六十出頭, 平日身體壯健, 是應該不會有大礙的. 領著同樣在休假的睿睿趕往醫院, 這時姊, 姊夫, 外甥們都在轉進深切治療部的媽的房門外等候著…然後是手術室門外, 看到醫護人員們神色凝重的進進出出, 又在進出之間故意的避開眼神的接觸…然後是…
記得當天晚上在回家的路途上在漆黑的車廂裡, 掛在駕駛座前方後鏡上的媽送給我的平安符隨著路面的顛簸搖搖晃晃, 記得早上出來的時候還是個有媽關愛的孩子, 那種身份, 那種關係, 都習慣了數十個年頭, 那麼快, 還來不及道別, 就在當天回程的路上, 媽不知道往那裡去了呢! 她見到了爸了嗎? 她還會認得來兒子家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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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氣清的清華梅園, 甚麼季節? 太久, 忘記了, 只記得當天下午頭頂的天空一片藍, 身上穿著長袖T-恤,球鞋和牛仔褲. 當日和華攀上了梅亭, 大學四年級, 他的母親經已為他畢業後的路安排好了方向; 我呢? 前路又是一個問號. 有感而發, 問華一個老掉牙問題 - 生命是甚麼?
自從那天一路顛簸回來之後, 加上胡亂的看了一些關於探索生命的宗教書籍, 感悟到生命的存在的每一天都是考驗呀! 無論是人, 狗, 牛, 魚, 或是蚊子過的每一刻都經歷著瞋, 貪, 和癡的考驗, 每刻的考驗, 積累成為一輩子的功課. 有幸能滿分畢業的就不用接受再一次輪迴的磨鍊. 若是僅能及格, 那下輩子得重修同一門功課. 但假如不及格呢? 那就得做好準備在下輩子要學習新的本領了. 可能是要學習抬起右後腿對準電線桿; 可能是要學習吃進草後擠出奶; 可能是要學習在水裡頭呼吸的同時又能避開吸進自己或同類的大小二便; 又或可能要學習怎樣能避開那在空中揮舞又顯得有點笨拙的死亡之網的熱吻.
“生命”不是一門好修的課. 有時候不禁羨慕起蚊子來, 一門課時僅需要維持百多天, 好彩的可碰上死亡之吻, 還能有機會提早畢業脫離輪迴之苦.
為了那日的到來時能順利畢業, 現在食素多了, 並盡量戒殺生. 但是為了成全蚊子朋友們可早登極樂, 當碰面時仍會亳不猶豫地展開又一場短暫的追逐與躲避的遊戲. 真奇怪甚麼時候蚊子進化到冬天亦能存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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